其实，不知不觉之间，潜规则现象已经像看不见的毒雾一样，侵入到我们社会的几乎所有领域，——建筑业的潜规则、财经界的潜规则、司法界的潜规则、教育界的潜规则、医疗界的潜规则、演艺界的潜规则、学术界的潜规则，等等等等。社会权力失去控制，社会认同和向心力凝聚力急剧流失，公信力化为乌有，社会基本价值体系混乱不堪，社会失去长远思考问题的能力，……历史上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制定了那么多的正式规则，但法律依然绵软无力，主宰社会生活的依然是看不见的社会惯性和传统规则。所有这些东西加在一起，正表明社会学家孙立平所称的“社会溃败”过程。当潜规则已然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和生活常态，当人与人之间充斥着伪善、虚假、欺骗、冤冤相报，当无良行为得不到严惩、遵章守纪却受到嘲弄和打击，当赖昌星之流横行无阻、三鹿奶粉事件层出不穷，而正式规则越来越像一个好看的摆设却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……，这个病态社会带来的，必定是越来越大的生活成本，越来越大的心理负重，越来越大的精神压抑。在一个潜规则盛行、腐败猖獗、好人受气、坏人得势的社会中，民族复兴之路将更加崎岖漫长，伟大现代国家的梦想也会离我们渐行渐远。

三

1874年，美国作家马克·吐温与另一位作家查尔斯·达德莱华纳联合出版了长篇小说《镀金时代》。《镀金时代》故事很简单，它通过两户不断幻想发财的家庭的生活道路，描绘出整个时代的影像。尤其是着力描写郝金士家的养女萝拉，后来成为华盛顿交际花以及国会说客，以此穿针引线，揭露了西部投机家、东部企业家和政府官员、国会议员三位一体掠夺国家和人民财富的黑幕。小说运用现实主义的手法，大胆揭露美国南北战争以后，资本主义发展阶段的腐朽黑暗，对资产阶级的民主制度进行了辛辣的讽刺，对当时流行全国的投机流行病、贪污受贿进行了揭露。作者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目睹的社会现象，运用精湛的艺术手法把社会真实提炼概括浓缩在这一部小说中，使当时的腐败景象完全呈现在读者眼前。美国资产阶级一贯标榜南北战争后美国经济的高速发展是所谓“黄金时代”，但马克吐温却通过小说证明，那只不过是一个“镀金时代”而已。虽然这部小说在文学史上地位并不高，但却为那个时代正式命名。1873年小说出版后，很快就被人们广泛用以形容美国当时政治腐败、崇尚粗鄙的实利主义的社会状况，因此，从南北战争结束到20世纪初叶的美国历史时期也就被定名为“镀金时代”。

美国当代经济学家萨缪尔森也曾经形象地描述过这段历史：“19世纪最后30年的美国，经济经历了强有力的增长，但充满了渎职和腐败。Daniel Drew是一个偷马贼、马贩子和铁路工，他掌握了water the stock（灌肠术）的诀窍。他在将牛送往屠宰场之前不让牛沾到水。而在牛过磅之前，他预先用盐将牛弄得口渴难耐，然后让牛狂饮大量的水。后来，企业界的大亨则通过抬高他们证券的价格来搞‘搀水股’（water their stock）。历史可以将美国西部边疆的铁路大亨们列为最不道德的企业家。横跨美洲大陆的铁路建设，是通过大量拨让土地而获得资金，并通过大肆贿赂无数高官和议员而获取特权。南北战争之后不久，老谋深算的铁路职员Jay　Gould就企图垄断全美的黄金供给，并用它来控制国家的货币供给。Gould为了提高位于北部经常因为大雪而受困的地区的那段铁路的声誉，竟然描述说：那里是一片热带雨林的乐园，种植园里长满了桔子和香蕉，随处可见欢蹦乱跳的猴子。到那个世纪末，所有这些贿赂、土地转让、搀水股票以及荒诞不经的承诺，最终却促成了世界上最大的铁路系统的竣工。Rockefeller的故事可以说是19世纪垄断者的一个缩影。他看到幼小的石油产业可以挖掘巨大的财富，就着手组织炼油产业。Rockefeller是个谨慎的经营者，总是试图从那些容易争吵又极不可靠的企业家那里获取‘订单’。他自然也会遭遇一些竞争对手，但通过说服铁路部门并秘密地给予回扣，他获取了有关对手的供给信息，从而逐步获取了对该产业的控制权。只要竞争对手对Rockefeller立下的规则稍有不从，他就拒绝为他们供油，甚至宁可将油倒在地上。到1878年，Rockefelleer已经控制了美国90％的石油供给和炼油市场。价格从上升变为稳定，相互残杀的竞争终于为垄断所替代。”（摘引自萨缪尔森《经济学·微观》第9章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