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戏就能看得出韩童生的魅力

【戏剧电影《十二公民》的放映刚刚在北京人艺落幕不久，话剧《死无葬身之地》又在国家话剧院拉开了新一轮的演出。】

在后台见到上了妆准备登台演出的韩童生，禁不住拍照片炫耀，朋友圈里立即获得络绎不绝的点赞和反馈。其中一条评论最为亮眼：求他签字的，就签“你快醒醒，超市打折呢！”噗嗤一下笑出来，回过神来鼻头又有点儿发酸。这是他在去年热播的电视剧《大丈夫》里的一大段独白中的一句，他饰演的顾大海在重症监护室里，守在昏迷不醒的妻子身旁，举着一打超市打折的促销彩页试图唤醒她：“你别睡了，快跟我上超巿去。你再赖这儿不起来，好东西都让人抢走了！”他明知道她醒不过来，还在念：“红枣，原价七块九毛九，现价五块。你醒醒……”

好演员于主创而言是安全感和信心，所谓“人保戏”——有他在，60分的台词也能拽到优秀，还能托住对手，让大家都有发挥的空间。电影《梦想照进现实》只有两个演员和一个密闭的表演空间，怎么做到让观众耐心看下去，王朔的创作固然是一尊重要的牢固的底座，但韩童生的表演才是一刀一刀精准细腻的雕琢。他把一个正值当打之年却又浑身郁疾的男人的外强中干、假模假式的豁达和发自肺腑的牢骚演绎得清晰、明确。

时至今日，韩童生的表演像极了史铁生笔下的一首短歌或诗，他身上覆盖了复杂甚至彼此相左的气质，像年轮增叠。他演绎的《死无葬身之地》实诚外面是奸诈，奸诈外面又裹着悲悯；正义在不远处拐了一个弯去向深不见底的神秘，他眼角的褶皱里又好像藏着一个老实人一生犯下的所有罪孽，凶悍之下的那颗心脏分明又热诚、坦荡。

最喜欢看他演凡俗的人，比如《十二公民》里开出租车的3号陪审员，且不说横在何冰身前瞪着眼睛大喊着说要杀了他的表演，就是一个蹲在椅子上转开玻璃水杯的盖子，仰脖喝一口水的姿态，都是呼之欲出的。放大看，他表演中的细节丰富而精准，表演之神简直在他身上安了家一般。

是不是表演也像蟒蛇蜕皮，蜕掉一次就成长一次，壮大一点？那助他蜕变的树枝、岩石是什么呢？更高级的表演和艺术、生活本身的美与丑吗？一地碎屑的人生经过他的再现，都变得比较容易被原谅了。

《死无葬身之地》他演了已经有10年，但戏剧表演就是这样的，每一场都是新的。他的戏份并不是最重的，却是矛盾的中心。他并不需要像其他演员一般在剧中经受“酷刑”的折磨，痛苦不在皮肉而在内心。一个从始至终衣着得体、头脑清楚的人，要在腥风血雨的牢狱里面对与至亲挚友的永别；心里碎成渣了，还要依靠强大的意志完成革命的使命。其他人破碎着陨落了，他还要完好无损地受难下去，这是一种不言自明的高贵。

看着他的时候心里就会不自觉升起一股沉沉的敬意，你知道他已经把最好的东西都放在戏里了。戏外他是另外一个人，那个人或许充满了老派的讲究，也或许寻常无奇，不着急，我们会知道的。